9月30日,余隆(中)率上海交响乐团演奏《长征交响曲》。
丁善德资料图。
“《长征交响曲》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它不仅是我外祖父丁善德的作品,它的总谱诞生的那年,也是我出生的那年。”著名指挥家余隆翻开1964年出版的《长征交响曲》总谱,感慨万千。
《长征交响曲》是我国第一部以长征为题材的大型管弦乐作品,记录了长征的万里征途、红军的英雄气概;这部作品用朗朗上口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贯穿五大乐章,交织着西南民歌,成为新中国交响乐史上的里程碑之作;这部作品创作50多年来,不仅在中国大地上流传,还多次在海外的音乐厅响起,所录制的唱片一度成为欧洲最畅销的唱片之一。
缘起
陈毅副总理“点题”谱写长征
说到《长征交响曲》的创作缘起,业界还流传着一段佳话:这是陈毅副总理亲自点的题。
丁善德女儿丁芷诺记得,那是1958年的一天,开完创作会议回来的父亲非常兴奋:“你们知道吗?陈毅副总理很喜爱古典音乐,他说交响乐是有世界意义的!虽然现在中国听交响乐的人不多,但世界上起码有九亿人听交响乐,中国历史很多事都可以写成交响乐!”原来,陈毅号召文艺工作者写中国自己的交响乐,“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八块浮雕的故事都可以写。”
其实,在世界经典的音乐作品中,以战争和革命为题材的并不少。俄法战争胜利时,柴可夫斯基写下了《1812序曲》,贝多芬也创作了《英雄交响曲》。“中国应该有自己的革命历史题材交响乐!”这也是时年47岁的丁善德的愿望。
早在新中国成立时,身在法国的丁善德奔赴回国,他的行囊里就夹着一份《新中国交响组曲》的曲谱。这是他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专门为人民政权的诞生创作的交响乐作品。“新中国一成立,父亲就带着谱子回来了。组曲里还用了秧歌调,融入中国特色的交响乐。”丁芷诺说,可惜这部作品后来也没怎么演出。
在她的印象里,直到上世纪50年代,中国乐团排演的交响乐几乎都是外国作品,“中国的作品太少了!”中国人的乐团始终演外国的作品,总归缺少了点儿味道。因此,当丁善德接到创作长征主题交响曲的号召时,甭提多激动了!
采风
把红军冲锋号写进交响乐
挑起了创作长征主题交响曲的重担,丁善德就开始了采风的征程——重走长征路。1958年10月,丁善德和施咏康、黎英海两位音乐家出发,先后去了江西瑞金、井冈山、贵州遵义与四川、陕西等地,为交响曲创作积累素材。
采风时的丁善德非常细心,有长征遗迹的地方,他一定到访;和老红军有关的故事,他一定追问。从瑞金走到井冈山时,三年大饥荒已经开始,丁善德在笔记中这样写着:“井冈山的经济情况比较困难。每天只吃两餐,商店里也买不到饼干之类的食品。”即便这样,他还把当年毛主席工作、挑水的地方全部走遍,还找到了井冈山附近永新县的“老红军钢铁厂”。“这里有很多参加过长征的老同志!有的担任过连长,有的担任过侦察兵、司号员。”丁善德的笔端透露出他激动的心情,“我们访问了好几位同志,听他们讲怎样飞夺泸定桥,怎样艰难地爬雪山、过草地,怎样指挥战斗,怎样进行侦察。”
“除了听故事,父亲还找到当年做司号员的老红军,给他唱冲锋号的音调。听到冲锋号好像是‘哆咪嗦’,他就赶紧用简谱记下来,集合号又是别的音调,他再记下来……”丁芷诺说,采风归来,父亲兴奋地跟她讲老红军司号员教给他的“知识”,再把这“知识”融入到了《长征交响曲》第一乐章《踏上征途》的乐句中。
丁善德前后采风多次,当时正读大学的丁芷诺记得,父亲每次采风回来都会专心创作。当时,丁善德还出任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和作曲系主任,白天要工作,晚上下班回家,坐在钢琴前,把采风时积累的素材摊开,看一会儿,弹上几句,看一会儿,再弹上几句……
在丁芷诺的记忆里,父亲的创作状态是典型的“理性派”,情绪不会大起大落,而是坐在钢琴前,沉住气慢慢琢磨。偶尔,他也和女儿讨论交响曲的内容。“长征路上重要的故事太多了,他本来还想加一章《遵义会议》。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加。父亲说,遵义会议的内容太过抽象,不适合用音乐语言来表达,会影响交响乐的效果。”
这些经历丰富的采风,还让丁善德在创作中下决心突破交响曲的一般形制。交响乐通常由固定的四个乐章组成,但丁善德决定用五个乐章来表现长征,分别是《踏上征途》《红军,各族人民的亲人》《飞夺泸定桥》《翻雪山,过草地》和《胜利会师》,也对应了长征途中最典型的五段史实。
首演
老红军来信直呼“听得懂”
从踏出采风的第一步,到完成《长征交响曲》第五乐章的最后一个音符,丁善德用了3年时间。其中,前三个乐章在1960年底完成,并在1961年的第二届《上海之春》音乐会上首演,一下就震惊了中国。
“在‘上海之春’首演后,父亲收到一位老红军的来信。老红军说,他本来以为交响乐很难懂,但听了《长征交响曲》,感觉很好听,也不是那么难懂,就好像回到了当年!”来信中那质朴的语言,不仅让丁善德兴奋万分,也让丁芷诺记忆犹新。
其实,丁善德在创作时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儿:写出来的交响乐一定要让大家听懂。采风时,他格外留意当地的民歌和长征时流传的歌曲。随着长征的深入,江西的山歌也辗转南北,传遍各地,具有很高的音乐辨识度。丁善德最早将赣南闽西民歌《风吹竹叶》作为《长征交响曲》第二乐章的音乐主题形象,让历史悠久的客家山歌音调融进现代交响乐曲。“在第四乐章《翻雪山,过草地》中,父亲还用了当时老红军们常唱的《吃牛肉歌》,当时翻雪山根本没东西吃,老红军就唱这首歌鼓舞斗志。”丁芷诺回忆。
让更多人感到熟悉而亲切的,是贯穿交响曲始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旋律。对于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这首表现长征路上红军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曲子太熟了:长征时战士们唱,采风时乡亲们唱,全国人民也都能哼上两句。丁善德就把这首曲子加了进去。第一乐章中,红军在压抑的气氛中踏上征途,《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主题曲和各种变奏时时响起,象征红军行进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而在第二乐章《红军,各族人民的亲人》中,红军来到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当地的民歌调子此起彼伏,仔细一听,前面出现过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交织其中,恰好形成音乐上的“复调”关系。
“这感觉就像红军战士到达少数民族地区,当地老百姓在欢迎红军,音乐一下就形象了,所以老百姓才说他们能听懂。”丁芷诺说。
流传
不同版本唱片曾畅销欧洲
“不要以为把一个旋律贯穿整部作品很简单,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贯穿始终体现极大的作曲功力,再把少数民族的旋律和这个主题交织在一起,在技法上又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今天看来都让人叹为观止。”说到这部与自己“同岁”的交响曲,余隆脸上充满骄傲。
《长征交响曲》绝不是一部“应景之作”,从它诞生至今,许多国内外的优秀音乐家、乐团、唱片公司都曾演奏和录制这部作品。作为丁善德的外孙,余隆早在1994年就曾指挥捷克广播交响乐团录制了立体声唱片。
先后有6个乐团和5个版本的唱片在海内外发行《长征交响曲》。其中,澳籍华人林克昌指挥名古屋交响乐团在日本演出、并由香港唱片公司发行演出实况录制唱片和磁带,在1981年销售超过一万张,一度成为欧洲最畅销的15张唱片之一。这部早已成功走向世界的音乐作品,正如余隆所说:“它的配器、复调、结构,到今天为止都是范本”。
今年恰逢长征胜利80周年,《长征交响曲》数次在祖国大地上响起,余隆也不止一次拿起指挥棒,向外公、也向长征精神致敬。“《长征交响曲》是能代表中国一个时代的音乐作品。然而,它并不仅仅属于那个时代。这部作品最感人的地方,正是那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英雄主义情结。”言辞间,余隆十分严肃,“不是说大话,我就是喜欢它的英雄主义情结和革命浪漫主义气息,老一辈人对长征的憧憬和敬意不是今天的人能够理解的。难道英雄主义在这个时代就不再需要了吗?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英雄指引人们的灵魂,引领一个时代不断向上。”
人物小传
丁善德,我国著名作曲家、钢琴家、音乐教育家,1911年出生于江苏昆山。在校读书时,丁善德就酷爱音乐,广泛接触民间音乐,自学二胡、笛子、三弦、琵琶等乐器。1928年秋考入国立音乐院钢琴系,后师从原圣彼得堡音乐院钢琴教授查哈罗夫学习钢琴。
丁善德常常把自己深厚的家国情怀融入创作之中。年轻时的丁善德就曾创作抗战歌曲《四万万同胞》。1947年留法深造,他作有钢琴曲《序曲三首》《中国民歌主题变奏曲》和《新中国交响组曲》等多部作品。回国后,丁善德历任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教授、作曲系主任及副院长。
作为作曲家,丁善德功底深厚,创作涉及交响乐、协奏曲、大合唱、室内乐、器乐独奏、艺术歌曲以及电影音乐等,创作大型作品如《长征交响曲》、艺术歌曲如《歌颂毛主席》、民歌编配钢琴伴奏曲《太阳出来喜洋洋》等。其中,《长征交响曲》是中国第一部以中国工农红军的长征这一伟大历史事件为题材的大型管弦乐作品。1995年12月,丁善德在上海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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