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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耳甫斯是谁?
文 / 赵四
只要是对欧美文学、诗歌略有涉猎,就不可能没听说过俄耳甫斯1这个名字。从古至今,诗人、文人作品中提及他、歌咏他、称其名者、题辞献歌者、以之为素材者,可谓繁星满天。但我们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他真的是那个神话中弹拨着竖琴、太阳下歌唱,唱到兽见兽爱、花见花开、石头落泪、橡树排队走来色雷斯的诗人?是那个为爱情驱遣、下到地狱、感动了冥后、却因一个“回头”而错失爱妻的重生机会,令时光都抱憾的俄耳甫斯?
有人相信,他在历史上实有其人;有人认为他是一个想象出来的英雄、半神……他的身份和经历似可总结如下:
神话身份:古希腊神话中的诗人,歌手,竖琴手。
传说经历:历爱的丧失,下过地狱的人;最终被撕成碎片的半神。
历史身份:俄耳甫斯教教主,秘仪创立者。
诗人俄耳甫斯,无疑是我们对他的最突出印象。这位诗人看起来走的是与荷马、赫西俄德有异的另路他途,柏拉图在《普罗泰戈拉》中言及“智术”时曾曲折提示:“智术……隐藏在各种面具之下。有的用诗,比如荷马、赫西俄德和西蒙尼德,有的则用秘仪或神谕,比如俄耳甫斯、缪塞俄斯2以及他们的追随者……。”3
同样,不像荷马、赫西俄德有完整的著作流传,今人所得见的俄耳甫斯诗、神谕作品,大约是在一千年间(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4世纪)4,每一个世纪里有或大或小名声的俄耳甫斯诗师们留下来的,也就是说,俄耳甫斯是这一传统里的众诗人,众名走失的千年此脉中,所有的诗人汇聚成了记忆里的一个名字——俄耳甫斯。
诗意的历史汇聚似乎也是俄耳甫斯教宗教理想的巧合再现,狄俄尼索斯崇拜中信仰巴库斯5的信徒们,最终的理想便是充分发扬所信之神的神性,使自己上升至与祂合一,亦成为一位“巴库斯”(Bacchos),尽管“执酒神杖者众,大彻大悟者少”,但众人成神期许美好,每一位俄耳甫斯诗师最终成为同一位俄耳甫斯。
那么俄耳甫斯是否实有其人?这始终都是个问题。西塞罗(Cicero)便曾纠结,“亚里士多德教示道,从不曾有过诗人俄耳甫斯,所谓的俄耳甫斯诗歌,有些人认为出自毕达哥拉斯派哲人Cercops之手。可是,俄耳甫斯,或者说俄耳甫斯的影像,总萦绕在我心头。”
萦绕在西塞罗心头的俄耳甫斯形象也萦绕在从历史的远景到我们眼前的每一个痴迷者的心头,如果说彻底的遗忘是真正的消逝,俄耳甫斯若是历史真实人物的话,则因存在于几千年间人类的心灵中,而实现了真实的永生。与世世代代人之心灵中的神性存在为伍,乃是人成为神的效验之方。
上世纪初,信其有派们,比如英国仪式学派女学者赫丽生(J.E.Harrison),甚至设想出他可能的人生轨迹。赫丽生相信俄耳甫斯很可能来自克里特岛(也或许来自埃及),那个创造了辉煌的青铜文明、航海商业文化、迷宫建筑群的远古希腊,那里是真正融合了埃及人和希腊本土佩拉斯吉人(Pelasgi)的宗教仪式的地方,而这种融合就体现在俄耳甫斯教的仪式中。公元前1世纪的史家迪奥多罗斯(Diodorus)给予赫丽生的线索是,从家乡出发后,俄耳甫斯途径各岛屿,包括经过神秘仪式的发源地萨摩色雷斯(Samothrace),最后来到喀科涅斯人(Cicones)的家乡,也就是传说中俄耳甫斯安家的色雷斯地方。古罗马地理学家斯特拉波(Strabo)甚至定位了俄耳甫斯在那里的家,“在第乌姆城(Dium)附近,有一个叫皮姆普利亚(Pimpleia)的村子,那是俄耳甫斯居住的村庄……俄耳甫斯来自喀科涅斯部落,非常擅长音乐和占卜。他到处传播他的狂欢祭仪。”评注欧里庇得斯《阿尔刻提斯》的评注家引用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话说,俄耳甫斯“在哈俄摩斯山(Mount Haemus)上对色雷斯的狄俄尼索斯教进行了改革。据说,在山上,他把一些教义刻写在了简札上。”他所使用的文字可能是佩拉斯吉人在腓尼基字母传入希腊之前所使用的文字,也就是人们现在在克里特发现但尚未能破译的线形文字A。也许就是在家乡,头脑清醒的乐师祭司、先知、教师遇上了狂暴的酒神狂女,这些被激怒的迈那得斯们迷狂中杀死他后,清醒过来,悔恨不已,将其埋葬,俄耳甫斯的坟墓及周围日益成为圣所,人们在这里举行献祭时既使用燔祭品也使用其他祭祀神的祭品。燔祭品的使用,说明他的信徒们曾试图将其升格为奥林波斯神,虽然这显然没有成功,俄耳甫斯终究是个大地上的英雄、人间的半神。
综上,如果实有其人的话,在马罗尼亚(Maroneia)见到了喀科涅斯人崇拜的葡萄神6,并学习了他们色雷斯的北方风格音乐后,擅长演奏里拉琴(不吹竖笛、不敲手鼓)的俄耳甫斯,在历史上,主要是一位祭司或“修士”,他体现出相似于阿波罗的“秩序和专注”的精神气质,是一位致力于革新狄俄尼索斯崇拜的宗教改革家,为使人从缚在生死循环之轮上的痛苦、无聊生活中解脱,他倡导素食生活方式和净化仪式,创立了神圣的秘仪入会仪式。事实大概会如迪奥多罗斯所言,“俄耳甫斯是一个有天赋的人,而且接受的教育比其他所有的人都要多,他对那些狂欢秘祭的仪式作了许多改进,因此人们把这些源于狄俄尼索斯的仪式称为俄耳甫斯教。”最终,在他手中,形成了一种崇尚精神苦修,以接近于音乐之和谐的秩序和认知作为精神条件同时包含了狄俄尼索斯崇拜对迷狂的崇尚的俄耳甫斯教。“两种截然不同而又密切融合的宗教7就是从那里南下传入希腊的。……神秘主义和‘神灵感应’融合到了一起,于是希腊宗教最终形成了。”后来的圣奥古斯丁则洞见到“那个没有神的王国常常把俄耳甫斯尊为主持冥神祭祀的首领。”
据今人可见的考据材料,诗人伊比科斯(Ibycus,或阿尔开俄斯)第一个提到“俄耳甫斯的美名”;考古学家在约前560年的神庙檐壁上,发现了刻有俄耳甫斯站在阿尔戈船上演奏的画面。公元前250-240年,诗人、亚历山大图书馆馆长罗德岛的阿波罗尼俄斯(Apollonius)所作的史诗《阿尔戈远征记》中,伊阿宋召来的第一位英雄便是俄耳甫斯,甚至早于老牌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到来,也甚至有说法他(更多说喀戎)是赫拉克勒斯的老师。这使我们坚信俄耳甫斯其人其事的源头无疑远早于公元前6世纪,他是活动于古希腊古风英雄时代的人物,在形成成文“经书”传统之前的很长时期里都有关于他的口传传统活跃于世。而始于公元前6世纪,经由他在雅典发生的影响,他的形象和思想在历史文献中清晰明确起来。
希罗多德《历史》中提到的俄诺马克里托斯(Onomacritus),这位公元前6世纪的雅典人、祭司,缪塞俄斯神谕的传言人或创造性发挥者,在那个不严格区分是原创诗歌还是收集改编作品的时代,还是因为轻率窜改了缪塞俄斯的神谕而遭到了庇西特拉图的儿子的放逐。这也令亚里士多德的注疏者Philiponos认为,所谓俄耳甫斯的诗都只是俄诺马克里托斯对俄耳甫斯思想的记录。
可见,在古典时期到来之前的庇西特拉图时代,人们对“俄耳甫斯”的著作进行了收集、编辑、修改,就像人们对“荷马”的著作也进行了收集、整编一样。考古迄今未能发现有公元前6世纪之前的俄耳甫斯文学作品存在,但有人仍试图在他作中寻迹俄耳甫斯精神之痕,赫西俄德《神谱》中“独生的赫卡忒”颂歌,人们便感其大异的精神气质,指其更像俄耳甫斯颂歌;《荷马史诗》中数处提到的狄俄尼索斯,也让人觉得有如“非荷马史诗式”的“窜改”。
现如今可见已攒集成书的《俄耳甫斯教祷歌》中88首诗作则大多创作于后希腊化时代的公元4世纪,这些作品已呈现出一种一神崇拜的倾向,虽然名义上仍是献给各具不同身份的奥林波斯众神的颂歌,但诸神的界限已变得颇为模糊,大大小小的神祇之间似乎具有某种遥远的统一性,新近更渐渐融汇进了神秘一神的熔炉,最后都变成“多形的”“千名强大的”“多面神”,“给人带来滋养的神”、“刚出生的神”、“救星”、“无比荣耀的神”等。相互等同的神,实际变作一个神的多个神,反映的似乎是民族的文化心理正在反思神的世界中一与多的奇特关系。这个神不再是一个人格化的神,更多地汇聚向一种无限的神秘威力。
俄耳甫斯教的教义主要是神谱叙事8,但这不是我们这里要更多关心的内容,我们更想搞清楚的是缘何奉行狄俄尼索斯崇拜的俄耳甫斯,会被酒神狂女们撕成了碎片?寻踪了他的人生轨迹,我们势必不会再相信古希腊奶妈和老祖母们的故事了——因为欧律狄刻再次死亡后,“爱情和婚姻不再能使他心花绽开”,从而惹恼了感到被轻视的喀科涅斯妇女们,以致趁便在献给巴库斯的圣仪和夜祭里,阴谋把他撕成了碎片。色雷斯的野蛮妇女们感到受轻视是必然的,但她们感到的是一个外来先知的改革在蔑视她们古老的仪式,信仰和观念的纷争从来更加不共戴天?以至于需要一代代的殉道者以血肉去填平历史车轮无情辗出的车辙深沟?当然,我们也可以联想,这也许拷贝的是某种以王献祭的方式,再现圣子狄俄尼索斯被提坦撕碎传说的神秘影像。每一个仪式的创设都是为了令人牢记,无论野蛮还是雅致,生与死的秘密在重复动作中演出(即复活)并铭记自己的法则。
作为俄耳甫斯教的教主,除了献祭般死亡,俄耳甫斯的另一圣迹便是经历过地狱之行。所谓下过地狱,大概就是参透生死的形象表达。若无此,何以教导信徒们了解生死之谜?“谁能知道,生若非死,死若非生?”若不知生死的转化,又何以能企凭此生净化之力,获永生的记忆,追随并成为那“会死的永生者”,回归到灵魂“属天的”神性,作为摆脱了肉体大地性的“布满星辰的广天的孩子”而最终与神同行?
古典语文学者发现,欧律狄刻(Eurydice)的字面意思是“统治遥远国度的”,或“无边国度的”,那可能便是地狱、亡者的世界,也许她就是色雷斯地区的一个亡灵之后。如果是这样,死亡无法挽回就是俄耳甫斯经历的真理。对这个所有世代的诗人都无法释怀的“回头”即失,我们可以读到多种理解、不同角度的重新阐释、再度创作、多样发挥,其中里尔克的杰作《俄耳甫斯·欧律狄刻·赫尔墨斯》无疑进入到了最具心理深度的“必然性”层面,过度紧张的心弦必定导致无意识的逆动,他写出了如何“回头”才是必不可免,不回头只是一种简单理想。因而里尔克该诗是所有相关主题诗作里最能深入人心的一首。对此,基于灵感来自于欧律狄刻是“死”之概念,而变巴库斯的肉体“迷狂”为“理论”的精神沉醉是俄耳甫斯的伟大贡献9,某日,我亦对这一“回头” 产生了一种具沉醉感的俄耳甫斯诗师式感悟……
这一次,希腊神话再次化概念为女神,“无法挽回的死亡”化身为被诗人切慕爱恋的欧律狄刻,懂得一切人生奥秘的希腊人无疑相信,再没有什么会比“永失吾爱”更能令多情人彻悟死亡真谛、生命无常(虽然深刻的男女之爱变作文学主题在历史上出现得颇为晚近),“爱的丧失”甚至是能带走生者的最强大的丧失,如果一个人没有同等强大的内心重生能力或有能力最终进入哲学爱智生活方式的话,虽然这两种能力都不是我们此刻面对俄耳甫斯的主题。迄至此刻,他终归仍是爱的歌者,记忆的执行人,靠言说真理和颂扬的“爱”而生、悦万物的行走的歌者,本当无所挂碍、自由歌唱,行此天赋神赐的能力(而非赫西俄德只是传扬缪斯教授的内容),无奈万般牵念所系就在身后,冥冥中不可回首、不可回首、不可回首、可回首、不可回首、可回首、回首……仿佛是“转头成空”一词先来到,感念尤深的神话制造者为其所捕获,驯顺地,被催动的形式创造力渐渐看见了俄耳甫斯在地狱门口停下、茫然回首,赫尔墨斯身旁,影子般的欧律狄刻消失……无意识在重压之下的自我运动像一切伟大的反动派抹去了意识的诫令,“遗忘”并非空造的概念,它找到它最痛切的触发之地、感性起点,经由“丧失之发现”的心理触发机制,心被放空、遗忘蔓延……回首的瞬间,意识之弦坍塌一刻,在这取消了时间的漩涡里,俄耳甫斯看见了时间的变形记在上演,过去变为了未来,已死的变为将死的,原来死亡如此切近,一直与我们如影随形,只要回头它便扑面而来,将你吞噬,从此死亡进驻你体内,欧律狄刻再不出离俄耳甫斯身心,直到他被撕成碎片,他的头颅仍在赫布罗斯河(Oeagrian Hebrus)上喃喃着欧律狄刻的名字。当我们使欧律狄刻的人形消散、概念现身,参透生死之谜的诗人形象从我们沉醉其中的“理论”沉思中诞生。有了“死亡”的压舱物,俄耳甫斯不再只是单纯歌者,继续歌唱或沉思的话,必然成为具有“思之深”的诗人,而现今的我们俱已知,死亡的创伤源点从来是诗人所蒙的恩赐,每每会驱动出那潜在的“伟大”。暧昧的希腊神话,似也天才地隐藏了这一什么会使诗人具有“伟大性”的起点。
俄耳甫斯诗歌比之荷马、赫西俄德诗歌,首要的显著特征便是具有空论色彩,有强调智识、触及自然奥秘的特质,有能力以形象行概念之思,一如让欧律狄刻的形象承载起诗人对死之参悟。
布朗肖在《文学空间》中专章以俄耳甫斯投向欧律狄刻的目光为“灵感”之思,亦深邃迷人,见出神话伟大的能指创造力,几乎可以无限地创造出所指,变它们为象征的体系。夜神纽克斯(Nyx),可谓是俄耳甫斯神谱的最初产床,在其怀中诞生了初始神爱神风卵厄洛斯(Eros);仿如一个天生的俄耳甫斯式思者,在这最能赋予作家们以产能的“夜”中,布朗肖分辨了两种夜:接纳的、作为白天的建树的、可于其中寻找不可见之物的夜和不可进入的、一旦进入便无有可能再从中出来的、并且并不能与夜相结合的本质的夜,“这另一种夜是人们找不到的死亡,是自我遗忘的遗忘,这遗忘在遗忘内是无休止的回忆。”而欧律狄刻便是这本质的夜,是深刻,是如若诗人沉溺于对其的过度体验或极度的渴望便可能会取消作品的作品所来自的根源及其不确定性之所在,“看着欧律狄刻,而不关注歌唱,缺乏耐心而且还有忘了戒律的那种带有欲望的不慎,这一切本身就是灵感。”戒律为确保作品的幸存而在!因为欧律狄刻是那根源,但作品不在根源里,而在过程中,因而她是不在场的根源,她不在那儿,如果你看向她,便只能看到她的不在;被禁的目光正是禁止超越歌声的界限去试图拥抱那源头,而在向着根源的空无而去的失败中,暴露出的是真实性的根源。被撕碎的俄耳甫斯,是向着不可能而去的永恒行动,作品正是生自于对不可能的求索、生自于这永恒行动当中。失去的欧律狄刻和被撕碎的俄耳甫斯对于歌、对于作品来说,是那必要的祭品。语言的、文字的人类,唯有凭对作品及其渊源之思才最深地探入了物的和物之空无的夜,这仿佛俄耳甫斯信徒一般再创的对夜神的理解之高点掘进!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但凡略带学术视野,我们便会看到,在有史可寻的一千年间,一个祭司和哲学家诗人形象的俄耳甫斯,渐渐修正了神话传说中的那个竖琴手、歌者诗人、深情爱人。也许,神话传说中地狱归来之后万念俱灭的俄耳甫斯,正是在这样的“生灭”之后,走向了宗教哲思诗人的道路,这不免使人浮生联想,仿佛神话再次隐喻甚至引导了历史的展开。
【注释】
1 关于俄耳甫斯的名字,有说Orpheus是来源于埃及语和腓尼基语的混合,由“光”和“治愈”或“拯救”组成。也有说,从字源上看,orph-在古希腊文中也许和“夜”(orphnos)、“暗”(orphné)或“藏在石下的海鱼”(orphos)有关。
2 缪塞俄斯(Musaeus),按传统说法,缪塞俄斯是俄耳甫斯最有名的弟子,自公元前5世纪起,两人的名字就开始并称。缪塞俄斯亦是诗人、歌手,犹如俄耳甫斯的复身,或者他的儿子。传说他与俄耳甫斯一样,留下了一些秘仪文本。
3 本文写作方式并非严格学术论文,为阅读流畅计,引文不列出处,文后列参考书目。所涉引文和采用的重要学术观点俱从参考著作中出,因并非是严谨的论文,所以引文多为转引,并未查看原典,特此说明。
4 传至如今的俄耳甫斯诗能见到的最早作品始自公元前6世纪,而希腊思想对理性的建构、哲学的诞生亦是始自同时,可见的俄耳甫斯诗具有哲学色彩似乎也是这一时代叙事同构共组的参与者。
5 巴库斯,即狄俄尼索斯,据亚里士多德称,“千名的”狄俄尼索斯虽无千名,但也有420个名字。
6 克里特岛的宙斯之子狄俄尼索斯起初并没有葡萄酒神的形象。
7 俄耳甫斯和狄俄尼索斯的仪式与神话之间关系复杂,具有着精神上的对抗性。但二者最终高度融合,在希罗多德和欧里庇得斯的著作中,我们清楚看到,自公元前5世纪以来,人们便普遍认为俄耳甫斯的追随者和狄俄尼索斯的追随者实质上是一样的。发掘于黑海边上的公元前5世纪的骨片铭文上,刻有“狄俄尼索斯-俄耳甫斯”字样,反面则为“生-死-生”。俄耳甫斯教体现出了狄俄尼索斯崇拜的全部意义和其在精神上的最高发展。
8 有研究者总结俄耳甫斯神谱叙事,尤其据流传最广的“二十四叙事圣辞”版本,在继时间之神与原初的卵之后,共有六代神王:法那斯-纽克斯-乌兰诺斯-克洛诺斯-宙斯-狄俄尼索斯。最终再生的狄俄尼索斯象征着法那斯的回归。这是俄耳甫斯神谱与赫西俄德神谱的最大区别。
9 有人考证orgy(狂欢)这个词的原义,乃是俄耳甫斯教派用于指称“圣礼”(sacrament)的词,并且以此来净化信徒的灵魂使之得以避免生之巨轮。theory(理论)这个词亦是俄耳甫斯教派的一个词,史家释其为“热情的动人的沉思”。该词通过毕达哥拉斯主义逐渐获得了它的近代意义,然而对一切为毕达哥拉斯所鼓舞的人们来说,它一直保存着一种狂醉式的启示的成份。据罗素总结,毕达哥拉斯是俄耳甫斯教的改革者,俄耳甫斯的成份正是经由毕达哥拉斯进入到柏拉图的哲学,又从柏拉图进入了后来大部分多少带有宗教性的哲学传统中。
作者
赵四,诗人、翻译家、诗学学者,文学博士、博士后。在海内外出版有十余种著、译作,包括诗集《白乌鸦》《消失,记忆》,英语诗集《在一道闪电中》,斯洛伐克语诗集《出离与返归》等;译著包括两本萨拉蒙大型诗选《蓝光枕之塔》《太阳沸腾的众口》,《门槛·沙:雅贝斯诗全集》(合译),霍朗《与哈姆雷特之夜》,特德·休斯《乌鸦》《季节之歌》,《利尔本诗选》等;另有诗学文章《试论西方现代诗歌本质要素之革命性演变》《译可译,非常译》《俄耳甫斯主义诗人》等,主编“荷马奖章桂冠诗人译丛”。
译者: 赵四 / 徐伟珠(校)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 雅众文化
弗拉基米尔·霍朗(Vladimír Holan,1905—1980),捷克最伟大诗人之一,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曾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对欧美诗坛影响极大。生于布拉格,做过小职员和编辑,后长期离群索居,专事写作,在隐士般的生活中留下了30多部诗集、散文集和翻译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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